曾想過自己是一只鳥,不知是何品種,只知道要飛,在藍天里飛得高一些,遠一些。那藍天是無窮的,我就慢慢地飛。累了,在白云上小憩;渴了,在烏云上汲水;餓了,就在彩云上覓食。閑時就仰望那無垠的藍色,我渴望投入她的懷抱。
在法國護衛(wèi)艦海岸的沙灘上,常年有信天翁在學習飛行。沙灘的空間有限,它們只能在海上練習。“撲!”一只幼鳥掉進了海里,它的飛行技能顯然還不到家。突然,海浪濺起,這只幼鳥失去了蹤影——海底有虎鯊在潛伏,掉落在海里的幼鳥是它們美味的大餐。信天翁幼鳥們渴望飛上藍天,卻在與藍天同樣顏色的大海里失去了生命。
這讓我不由想起了母親。她是個矮小的人,額頭有些窄,鼻梁不夠挺,嘴唇也有些薄, 架著副眼鏡,臉上有細小的斑紋。她脾氣不是特別好,變臉如翻書,有時讓人啼笑皆非。她也很瘦,大腿比我小了一輪,手很細,不留指甲,但掐起來生疼。
她就是這樣一個人。
通常我早上是起不來的,她起了會先來叫我,我迷迷糊糊應幾聲翻身繼續(xù)會周公,她也不急。先去洗漱,再下樓拿羊奶,接著做早餐,時不時都喊我?guī)茁?。等我聞到飯菜的香氣時,差不都就醒了。
生病時她從不對我噓寒問暖。常常是板著個臉命令我上床睡覺。她也不端茶送水,總是叫我千辛萬苦地爬起來吃藥。但她會讓我穿上冬日的大棉襖,在陽臺上跳繩,不到一千下不許吃飯,也不管那汗水涔涔的棉襖是多么難洗。奇怪的是,我的病總是好得非常快。
我慢慢成長,漸漸竄高,她在我眼前漸漸矮小。當我比她高時,能清楚地數(shù)出她頭頂剩下的黑發(fā)時,不覺得她矮。當我跟她同坐時,她會靠在我肩膀,仍不覺得她矮。時光荏苒,在她臉上留下不華美的印痕,給她的身體打了折扣,在她的華發(fā)間渲染白色。我依舊覺得我是一只飛鳥,一直不停地飛。原本我是沒有腳的,注定無法棲息,但上帝叫我遇見了她,她給了我一雙可以駐足的腳,讓我在她廣袤的、無窮的、藍色的天空里,肆意停留,就此安心。